本文探討了美元在數位化時代的「宗教改革」,聚焦穩定幣如何重新定義美元的形態與功能。本文源自 MarsBit News 所著文章,由 Foresight News 整理及撰稿。
(前情提要: Circle股價衝上230美元續寫歷史新高!GENIUS穩定幣法案與基本面助攻CRCL兩週狂飆530%)
(背景補充: 穩定幣「中美路線之爭」:香港 B 端突圍與美國的主流陽謀)
本文探討了美元在數位化時代的「宗教改革」,聚焦穩定幣如何重新定義美元的形態與功能。
序章:神祇的黃昏
在長達一個世紀的時間裡,美元(The Dollar)如同一位全知全能的古老神祇,統治著全球金融的版圖。它的力量源於其普適性、穩定性以及由傳統金融體系構成的、等級森嚴的「教會」—— 銀行、清算機構和中央銀行。然而,在 21 世紀的第三個十年,這位舊神正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宗教改革」。數位化的浪潮並非要推翻神祇本身,而是要重新定義它的形態、教義和傳播方式。
這場改革的核心,便是穩定幣。它並非一種全新的貨幣,而是美元在數位世界的「聖像」(Icon)。每一個穩定幣專案,都在試圖創造一個更優越、更受歡迎的美元聖像。這場爭鬥的激烈程度,遠超商業競爭。它是一場爭奪美元數位靈魂的內戰,一場深刻的意識形態衝突,正在華盛頓的權力殿堂、華爾街的金融聖殿,以及程式碼構成的數位邊疆這「三座城市」之間激烈上演。
這場改革的導火索,是一部名為《GENIUS 法案》的虛構法典。它如同一紙《九十五條論綱》,將長久以來潛藏於水下的矛盾徹底公開化。法案試圖為美元的數位化制定官方教義,規定誰有資格鑄造新的「聖像」,以及這些聖像必須遵循何種戒律。但這非但沒有帶來統一,反而加劇了分裂,催生出多個激烈競爭的「教派」,每個都聲稱自己才是美元精神的正統繼承者。這不再僅僅是關於金錢的故事,這是關於信仰、權力和未來貨幣形態的一場豪賭。
第一部分:新約的頒佈 —— 華盛頓的「官方教義」
在任何一場宗教改革中,當權者總會率先試圖定義「正統」。在穩定幣的戰爭中,華盛頓扮演了這一角色。它並非要扼殺創新,而是要將這場變革引導至一個可控的、符合其國家利益的軌道上。通過《GENIUS 法案》等一系列監管舉措,華盛頓正在撰寫一部關於數位美元的「新約」,其核心教義圍繞著三個關鍵詞:控制、合規與鞏固。
這套官方教義的首要信條是「血統論」。法案的設計,有意地將穩定幣的發行權向傳統金融體系傾斜。它為銀行發行穩定幣提供了清晰的路徑,同時為非銀行機構(尤其是科技巨頭)設定了極高的門檻。這背後是一種深刻的戰略考量:與其讓一群難以預測的「科技新貴」來定義美元的未來,不如將權力賦予那些早已被納入監管體系、與其利益深度繫結的「祭司階級」—— 華爾街的銀行聯盟。摩根大通、花旗等巨頭探索聯合發行穩定幣的舉動,正是對這一官方教義最直接的迴應。它們試圖打造的,是一個血統純正、出身名門、與現有金融基礎設施無縫銜接的「貴族版」數位美元。
其次,是「什一稅」的現代化。法案強制規定,穩定幣的儲備金必須主要由現金和短期美國國債構成。這表面上是為了保障金融穩定,但其更深遠的意義在於,它將龐大的穩定幣市場,轉化為了美國國債的一個結構性「俘虜買家」。在全球各國央行對美債的熱情有所減退的背景下,這無異於開闢了一個全新的、由私營部門驅動的「稅收」來源。每一枚在海外流通的合規數位美元,都意味著對美國主權信用的直接支援。這是一種高明的「加密重商主義」:利用去中心化技術的外衣,來強化最中心化的國家權力。
最後,是「異端的審判權」。法案授予美國財政部將不合規的外國穩定幣發行商列入黑名單的權力,這實質上是一種全球性的金融「絕罰」。這套機制的真正威力,在於它將「合規」本身變成了一種武器。Circle 公司發行的 USDC 便是這一戰略最完美的踐行者。它以近乎嚴苛的透明度和審計標準,將自己打造成「合規」的典範。它的勝利,將不再僅僅是商業上的勝利,而是華盛頓「官方教義」的勝利。通過擁抱監管,USDC 獲得了一種強大的合法性,使其能夠在全球範圍內,將 Tether 等「離岸異端」擠出主流市場。
因此,華盛頓定義的這場改革,其本質並非一場開放的革命,而是一場「有領導的變革」。它的目標不是創造一個去中心化的烏托邦,而是要打造一個更高效、更具全球穿透力、且最終服務於美國國家利益的「國家認證版」數位美元。
第二部分:商業福音書 —— 矽谷與華爾街的「實用主義教派」
與華盛頓自上而下的巨集大敘事不同,在矽谷和華爾街,穩定幣的福音書是用程式碼和資產負債表寫就的。這裡的信徒們對意識形態不感興趣,他們是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信奉的唯一真理是:效用、場景與網路效應。他們發行的穩定幣,其核心不在於政治合法性,而在於能否成為商業世界中不可或 – 缺的「聖餐」。
支付世界的「管道修復者」 是這一教派中最具代表性的一支。以 Stripe 為首的支付巨頭,看待穩定幣的視角與眾不同。它們並非將穩定幣視為一種可供交易的資產(如 USDT 或 USDC),而是將其視為修復全球支付這一古老而破舊的「管道系統」的革命性工具。Stripe 收購 Bridge 公司並推出 USDB,其戰略意圖並非創造一個龐大的穩定幣帝國,而是要將穩定幣無縫整合進其現有的支付基礎設施中。
Stripe 的戰略極其精準,它繞開了監管最嚴格的美國和歐盟,將火力集中在金融基礎設施相對落後的新興市場。在這裡,B2B 跨境支付的痛點(高成本、低效率)最為突出,而穩定幣恰好是完美的解藥。USDB 被設計成一個在其生態系統內迴圈的「工作代幣」,它的價值不在於市值有多高,而在於能為 Stripe 的核心業務 —— 支付處理 —— 帶來多大的效率提升和客戶粘性。這是一種「為我所用」的哲學,穩定幣是實現商業目標的手段,而非目標本身。
消費場景的「移動傳教士」 則是另一支重要力量。PayPal 發行 PYUSD 的邏輯,是試圖利用其龐大的存量使用者基礎,將穩定幣帶入日常消費領域。它就像一位深入市井的傳教士,希望讓普通人也能輕鬆地體驗到數位美元的便捷。然而,正如許多傳教士會面臨的困境一樣,美好的願景與殘酷的現實之間存在巨大鴻溝。儘管坐擁數億使用者,PayPal 在推廣 PYUSD 上卻顯得力不從心,其運營策略甚至一度依賴於在 Solana 鏈上提供高達 20% 的「派息」來吸引使用者,這更像是短期投機而非可持續的生態建設。
這些「實用主義教派」的共同點在於,它們都試圖將穩定幣從加密貨幣的「象牙塔」中解放出來,賦予其真正的經濟效用。它們的戰場不在國會山,也不在加密交易所的 K 線圖上,而是在企業的財務報表裡、在電商網站的結算頁面上、在全球供應鏈的資金流轉中。
這場戰爭的本質,也因此演變成了一場商業模式的對決。Circle 和 Tether 銷售的是一種產品,其成敗由市值衡量。而 Stripe 和 PayPal 則在構建一個平臺,穩定幣是增強平臺功能的模組。與此同時,銀行聯盟則在捍衛一個協議 —— 一套成熟的金融規則體系。這三個層面的競爭,共同構成了數位美元改革中,關於「價值」的最現實、最商業化的解讀。
第三部分:邊疆的啟示錄 —— 政治資本與程式碼信條的「異端同盟」
在華盛頓的官方教義和華爾街的商業福音之外,一片廣闊而混亂的「數位邊疆」正在上演著截然不同的啟示錄。這裡的信徒們,既不相信監管的救贖,也不滿足於商業的改良。他們信奉的是原始的、更具顛覆性的信條:政治資本的硬通貨,與程式碼本身的絕對主權。
「權力聖像」的崛起,是這片邊疆最令人矚目的現象。以 Tether(USDT)和新晉的 USD1 為代表的穩定幣,它們的核心價值主張,並非建立在透明的審計報告之上,而是根植於一種更古老、更強大的力量 —— 政治。
Tether 的生存之道,堪稱一場教科書式的「離岸陽謀」。它深知自己「血統不純」,難以獲得華盛頓的官方認證。因此,它選擇了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直接與權力本身結盟。通過與前華爾街 CEO、後被提名為商務部長的霍華德・盧特尼克及其公司康託菲茨傑拉德的深度繫結,Tether 在美國的政治心臟地帶,為自己龐大的離岸帝國找到了一位強大的「保護聖徒」。這是一種高風險的賭博,Tether 將自己的命運,與特定政治人物的沉浮緊密相連。
而與川普家族直接關聯的 USD1,則將這種「權力尋租」的邏輯推向了極致。它幾乎是一種赤裸裸的政治衍生品,其價值錨定的並非美國國債,而是市場對其背後政治力量的預期。2025 年那筆震驚世界的交易 —— 阿布扎比主權基金 MGX 通過幣安,使用 20 億美元的 USD1 進行戰略投資 —— 完美地詮釋了這種「異端同盟」的運作模式。這筆交易中,我們看到了一個由離岸資本(MGX)、全球最大的加密平臺(幣安)、監管套利之王(Tether 的潛在盟友)以及美國頂級政治 IP(川普家族)構成的、擁有驚人能量的平行金融網路。它證明了,在數位邊疆,原始的政治資本甚至比技術創新更具威力。
「程式碼教義」的堅守者,則代表了邊疆的另一股力量。以 MakerDAO 的 DAI 為代表的去中心化穩定幣,是加密世界原教旨主義的最後堡壘。它們試圖構建一種無需信任任何中心化實體的、完全由程式碼和鏈上抵押品維持的美元「聖像」。然而,《GENIUS 法案》的「官方教義」對它們而言無異於一份「絕罰令」,因為其核心原則 —— 去中心化、抗審查 —— 與監管要求背道而馳。
在這種背景下,像 Ethena 的 USDe 這樣更激進的「異端」應運而生。它通過複雜的衍生品對衝,試圖在不依賴傳統銀行體系的情況下,創造一種既能穩定掛鉤、又能產生高收益的合成美元。USDe 的爆炸式增長,反應了市場對一種不受中心化控制的、高資本效率的數位美元的巨大渴望。它可以被視為這場改革中的「激進新教」,高風險、高回報,吸引著那些對舊世界規則徹底失去耐心的信徒。
這張實力對比表,揭示了不同「教派」對美元未來的不同解讀:
終章:一個神,多個化身
美元的「宗教改革」遠未結束,但未來的輪廓已然清晰。它不會導向一個新的、統一的數位帝國,而是會造就一個「一神多貌」的複雜格局。美元這位舊神不會消亡,但它將以多個截然不同、甚至相互衝突的「化身」繼續存在於世。
一個化身是「聖殿美元」。它由銀行和合規機構發行,被完全納入監管框架,成為全球合法商業和金融體系的數位延伸。它安全、可靠,但創新受限,且深深烙印著國家的意志。
另一個化身是「市場美元」。它由科技和支付公司驅動,嵌入到全球的商業活動中,追求極致的效率和使用者體驗。它的存在是為了解決問題、創造利潤,而非服務於巨集大的地緣政治敘事。
最後一個化身是「曠野美元」。它在監管的縫隙和程式碼的自由中野蠻生長,與政治權力進行著危險的博弈,並不斷探索著貨幣形態的極限。它充滿活力、不受束縛,但也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
這場改革最深刻的諷刺在於,那些本應導向去中心化和金融民主化的技術,最終卻成為了鞏固和重塑中心化權力的最有效工具。加密先驅們夢想的「權力歸於人民」,在現實中演變成了「權力歸於算力、資本和政治影響力」。
數位美元的內戰,最終沒有贏家,也沒有輸家。唯一的勝利者,是美元本身。通過這場痛苦而混亂的自我革新,它確保了自己在下一個百年,仍將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貨幣 —— 只不過,它不再是一個統一的神祇,而是一群在爭吵、結盟、戰鬥中共同定義著未來的、充滿活力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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